“把手写的信件装入信封,填了地址、贴上邮票,旷日费时投递的书信,具有无可磨灭的魔力……我喜欢因不能立即传达而必须沉静耐心,句句寻思、字字落笔的过程……”一种温情和怀旧的气息,从这样的缓缓叙述中弥散开,带着对书信时代的怀念,陈建铭开始翻译《查令十字街84号》。 两个素昧平生的爱书人的书信,令许多人难以舍弃。就像它们的译者一样,总是将它珍藏身边,屡屡重读。进而,对伦敦,对藏在街巷中的那家旧书店,对“查令十字街84号”心想神往。 纽约的自由撰稿人汉芙小姐(她固执地在信中强调是“小姐”而非“女士”)抱怨自己在这座没文化的城市里,找不到要看的书,它们不是太贵就是太没品位。她按一则广告上的地址,试着给专门经营旧书的马克斯与科恩书店写信,请他们代为订书。 伦敦,查令十字街84号,书店的主管弗兰克·德尔先生,由此开始与汉芙小姐长达20年的通信。几乎每封信里都在谈书——“弗兰克·德尔,你在那儿究竟干什么?我的利·亨特在哪里?我的《牛津诗集》在哪里?”“噢,天哪,老天感谢你沃尔顿的《五人传》,这本书出版于1840年,百年之后还能这样完美……” 若非共同对书的情有独钟,很难想象两个不曾谋面的人,能隔着遥远的时空,“笔谈”20年。一定是心有灵犀,不然,弗兰克如何总能找到汉芙属意的书? 不知不觉,“汉芙小姐”变成“亲爱的海莲”。又一次收到她寄来的礼物(二战后的伦敦物资短缺,汉芙常寄火腿、鸡蛋、丝袜给书店的朋友们),弗兰克终于放弃以前的古板,“我能说的只是,如果有一天你来伦敦,橡原巷37号会有一张床给你,你爱待多久便待多久。” 种种原因,汉芙一直无缘与弗兰克和书店相见,当她终于可以亲眼看看“查令十字街84号”时,弗兰克已经离世。所有的过往,所有的时光和情谊,所有能说和不能说的话,都留在那些穿越时空的往来书信里。 让人唏嘘的文字中,很多人读到了“爱情”。或许吧,20年的悠悠岁月,在写下或者阅读那些信之时,总不免会想象与揣测,他(她)究竟是什么模样,此时正在做些什么?总不免心怀惦念,因一个懂得自己的人,而温暖亲近。 如若心灵相通,见与不见,也许已不再重要。书籍的汪洋里,有过多少情感故事?我们在文字的世界里,又不期而遇怎样的人生? 在一段不伦之恋中,15岁的少年伯格,偶遇36岁的汉娜。汉娜总是让伯格给她阅读,伯格并不知道,她不识字。为了保守这个秘密,汉娜宁可承认自己是谋杀300多个犹太人的凶手,并因此而入狱。已经成为律师的伯格,开始给汉娜寄磁带和书,帮助她读书识字。 偶然的邂逅,让两个境遇迥异的人,纠结一生。那本《带小狗的女人》,看似随意地穿插其间—伯格曾经给汉娜读过的这本书,后来成为她的识字读本。它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道具或者细节,如果你去读契诃夫的这个短篇小说,就会发现,它出现在《朗读者》中寓意。 还有《纸房子》。女教授布鲁玛突然死于车祸。她的同事,收到了一位藏书家布劳尔寄给她的康拉德的小说《阴影线》。这本书边沾满水泥的旧书上,有布鲁玛的题辞。书来自何处,藏书家布劳尔与布鲁玛有着怎样的纠葛?满心好奇的同事,开始了一段跨越大西洋的追寻之旅。在不同藏书家的叙述里,布劳尔的影像渐渐浮现—藏书入魔,为书所困,最终用自己多少年辛苦所得的藏书,在海边给自己盖了一座纸房子。布鲁玛送给他的《阴影线》,也是其间的“砖瓦”…… 也许,我们都是书的囚徒。书籍的世界,远比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,开阔、丰厚、玄妙。我们藏身于书本搭成的小小洞穴里,自得其乐,心若自由,便无所禁忌。 汉芙喜欢的诗人多恩说:“全体人类就是一本书。当一个人死亡,这并非有一章被从书中撕去,而是被翻译成一种更好的语言。”像弗兰克一样,生命中的那些美好时光终会逝去,书籍却让记忆存留, “从此可置放于我们的身体之外,不随我们肉身朽坏。” 文字从来永恒。只是,在每一本书里,在那些“被翻译成更好的语言中”,每个人读到了什么,大约是不尽相同的。有书的地方,总会有故事,有爱,有恨,有秘密,有书与书组成的文字谜语,有字里行间的“破译”通道。 或许像汉芙一样,我们只能说:“书店还是在哪儿,你们若恰好经过查令十字街84号,请代我献上一吻,我亏欠她良多……”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