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毛晓雯 类别:非虚构 / 图书 出版信息: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/ 2014年4月 字数:约 109,000 字
作者简介: 毛晓雯古典诗词研究者,文字工作者。曾出版《唐诗的唯美主义:写给时代的情书》、《纳兰容若词传》、《只为途中与你相见——仓央嘉措传与诗全集》、《多情却被无情恼:李商隐诗传》、《诗的时光书》等多部合著作品。 内容简介: 在世风开放、文化繁盛的唐朝,以诗寄情、叙事、言志是一种风尚,诗歌在唐代空前绽放。与其他朝代相比,唐人似乎生活得格外热情,他们热进取、爱美妆、轻规训、喜游耍,热衷精神愉悦,也沉醉于世俗生活。本书从唐人的行、婚、花、梦、欢、衣、妆、食、戏九个方面,娓娓细叙唐人的世俗百态,文字讲究而带有活泼之意,徐徐展开一幅唐人生活的画卷。 推荐理由: 在中国文学发展的长河中,诗歌绝对是不可忽略的组成部分。历来对诗的研究,多从“诗言志”的角度出发,注重其寄情咏志的一面。而作者的独到之处在于,另辟蹊径地将目光投注到了诗歌的记忆功能上,并且尤为偏重诗对于日常生活的记录功能。如作者所说:“诗不用统一发声,它是不同的眼睛看到的不同故事,是许多人的私人日记。”从诗歌中寻得的风物,不再是简单的叠加,而是仿若一个个光晕,从中氤氲出来的是整个唐朝的时代特征—通过重拾细节,作者构想着整个唐朝的影像,完成了一幅细节丰富、绚丽缤纷的“拼图”。
内容节选: 连 理 有一则我很心仪的北欧神话:和平之神被邪恶之神用槲寄生制成的箭射死,和平之神的母亲爱神得知之后痛不欲生,但母亲悲痛的眼泪化解了邪恶之神的仇恨,儿子重又复活。欣喜若狂的爱神即时许下承诺:从此以后,无论谁站在槲寄生下,都会赐予他一吻。 一吻,大约也只有爱神能够想得出这般温馨馥郁的礼物。 神话融化在生活中,变成西方圣诞节一项奇异的风俗,那就是站在槲寄生下的人不能拒绝他人的亲吻,因为这是神的赐予;若一对情侣选择在槲寄生下接吻,则表示他们许下了对于未来的期望,将得神之眷顾。在古代中国,与西方的槲寄生性质相似的,是连理枝。 连理,异根草木,枝干连生,是两人结为夫妇的象征。 很久很久以前,情人们就在连理枝前立下关于一生的古老誓言,唐代诗人韩襄客不就写了么,“连理枝前同设誓,丁香树下共论心”。不过,在连理枝前立誓这样的情节,往往出现在文学作品中,而非生活中。因为在现实里,连理枝不像槲寄生那么寻常,连理枝实在难得一见。——这是不是像极了它们的象征?一吻易得,一生难求。 正因难求,唐人才在婚礼及婚姻中制造层层羁绊,想要绑住一生,希冀天长地久。 1. 凤求凰 “有天地然后有万物,有万物然后有男女,有男女然后有夫妇,有夫妇然后有父子,有父子然后有君臣,有君臣然后有上下,有上下然后礼仪有所错。”有夫妇才能有君臣,才能礼仪有所错,《周易》一席话,几乎将婚姻推上神坛。 古人认为,婚姻于家庭、于社会、于伦常皆是头等大事,必须高度重视。高度重视的结果,便是小儿女们自己不能做主,得由家长安排。白居易与朋友成为姻亲后,殷勤写诗寄予朋友,慨叹“最喜两家婚嫁毕,一时抽得尚平身”。尚平,东汉人,为儿子安排婚娶后不复理任何家事,是不为家累的典范。白居易用此典故,意谓儿女的婚事我们终于安排完毕,可以向尚平学习,抽身撇开家事了。但由此可见,家长替子女张罗婚事在古代中国是多么天经地义,怕麻烦如尚平,喜自由如白居易,亦不能免俗。 男女成婚必须遵守“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”,从西周开始即是不成文的规矩。到了唐朝,这不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规矩,摇身一变,成为了板上钉钉的法律条文,比以往更加强制;而唐诗中诸如“寄言痴小人家女,慎勿将身轻许人”之类的道德教谕,更是在为这条法律呐喊助威。 但是,这就是唐人独一无二的地方,他们的生活处处充满神奇的悖反:在唐以前,当“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”还只是规矩的时候,人们已是分毫不差地遵守;到了唐朝,政府将“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”定为法律后,却有些家庭开始支持子女“我的婚事我做主”。 唐代奸相李林甫有六个女儿,都到了待嫁的年纪,还不曾许配人家。李林甫便在客厅的墙壁上开一扇小窗,用各色装饰和纱缦掩住窗户。平日就让六个女儿坐在窗后,看客厅人来人往,让女儿们自行挑选中意的对象。想想真是温馨的场景:六个姊妹一起说说笑笑,透过窗户绮丽的花纹和缝隙,各自寻找今生的伴侣。老父亲送走客人,转入窗后,听女儿们娇滴滴地说起,这家公子还不够英俊,那位侠少太过草莽气。不管相得中意否,那是李家最快乐的游戏。李林甫在历史上以政治手腕毒辣著称,但他并没有将女儿的婚姻作为政治筹码。对于他的女儿们来说,他是极称职的父亲。 晚唐诗人罗隐曾因一句“张华谩出如丹语,不及刘侯一纸书”,深得相国郑畋的女儿的欣赏。郑女爽快告诉父亲她对罗隐的爱慕,郑畋便在罗隐来家中拜访时,安排女儿偷窥罗隐。但戏剧化的情节出现了,罗隐的长相令郑女大失所望,郑女再不提爱慕、欣赏之类,甚至连罗隐的诗文也一并鄙弃。郑女以貌取人,有失高尚,但郑畋自始至终尊重女儿的选择,这在唐以外的时代,不啻于天方夜谭。 虽不能由着子女满大街恣意寻找意中人,父母却在能力范围内,支持子女自由选择。虽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抱持开明态度,开明的父母在唐代却不在少数。所谓大国气象,并不体现在向友邦慷慨赠予了多少礼物,亦不体现在用多高的规格接待了各国来访者,而是体现在这一国之中的小民,生活的姿态有多么豁达与自在。 唐代某些开明父母,除了将择偶的权力移交子女,甚至还设计出各种离奇又美好的择偶方式,给婚姻一个童话式开端。 郭元振,偶像派加实力派,既有风姿,又有才艺。这样的好苗子很快被宰相张嘉正相中,想纳之为婿。郭元振知道此事之后,颇为坦率:“我知道您有五个女儿,但我不知谁好谁歹,人生大事不可仓猝,容我想一想。”张嘉正也通情达理:“女儿们各有姿色,我也拿不准该将谁许配与你。你风骨奇秀,也不是普通人,应当不会拘泥于常理。不如这样,我让五个女儿站在纱缦之后,各持一条丝线,你随便选一根丝线,选中谁,便与谁结为百年之好。”元振果然不是普通人,欣然同意这“前无古人、后无来者”的选妻方式,最后选中了张嘉正的三女儿。郭元振不卑不亢,张嘉正亦有商有量,绝非强买强卖,众人皆大欢喜。而张嘉正的创意,点石成金,使寻常姻缘有了不朽的意味。 挑拣成婚的人选,只是第一步。要抵达婚姻,“路漫漫其修远兮”,中间尚有为数众多的繁琐环节亟待攻克。从周朝开始,便定下了婚姻六礼,即纳采、问名、纳吉、纳征、请期、亲迎。按这六道仪式走下来,才算是合法婚姻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