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看见 严格说来,《看见》是一部明星书,一部打着社会观察读物擦边球的明星书。《看见》卖得好,与其说是大家期待听听柴静的言论,不如说是因为是柴静,这些言论才让人有倾听的愿望。 不过柴静的书卖得好,倒也非明星书一词所可言尽。书里总是洋溢着一股与天下人同悲同喜的感人情怀,相较那些只会扮酷自炫的明星,柴静当然可贵多了。而所谓“同情的理解”,又恰好击中当下中国社会阶层壁垒所造成的隔膜与冷漠。央视调查记者的身份,则既给予她体制的威权感,又沾了批评体制的光。更不必说书中载录的寻常人物日常悲喜,最易让读者角色代入,生出人犹如此我何以堪的慨叹。在如此温情脉脉的氛围里,《看见》比心灵鸡汤接地气,比纪实读物有情怀,比明星图书更实在。 但这本书的限制亦在此处。整部书似乎更乐意迷失在对于氛围的追寻中,而关键处多是语焉不详。作为一名调查记者,柴静自许的基于同情的理解的采访,呈现于荧屏,楚楚可观;落实到纸面,则似乎更多同情,甚少理解。而失了理解的同情,则不免为同情而同情了。譬如有网友指出的,但凡涉及硬话题,诸如制度、房产、财经等,柴静显然捉襟见肘,此时再一唱三叹般抒情,诚然有些无病呻吟之窘了。即便其专擅的人物描写,也往往陷入典型性的框架,对于他人的理解最终让位给了给人物作定位。至于每篇文章里不时跳出的小情绪小感悟,有时未见精彩,反成败笔,在直接而残酷的世相面前,廉价的体悟只会削弱故事本有的说服力。 而《看见》里那股温情脉脉的氛围,其实又或多或少是作者心绪暧昧的表征。在观察现实、批评世相还是理解人性的选择中,柴静似乎总有些恍惚。一如书名,柴静确实看见了很多,但她无力抑或无意书写这些看见的深在问题? 是的,看见,多么含蓄而直接的暗示,多么空洞而实在的指涉。谁在看见,又看见了谁?谁有权力去看见谁?谁又有被看见的权利?书中一个颇有意思的故事道出了其中的暧昧:柴静采访一个误入歧途的孤儿,临走给了他100元,并问孤儿说:你知道为什么阿姨给你钱吗?男孩说:因为我可怜。柴静答说:是因为你今天帮我们搬东西,这是酬劳。这则故事至少让我看见,有权力看见别人的人,从来不止步于看见本身,他们向往的是,自己之于别人的“看见”得以被“看见”。 昔年鲁迅说“无声的中国”,而今我在这部年度超级畅销书中看见的却是一个“盲视的中国”。柴静的书必然畅销,因为这个国度只给了少数人“看见”的权力,当我们点赞柴静的时候,其实正是在向这份少数人拥有的“目光”行注目礼。我们或是幻想自己也拥有这份“目光”,可以看见周遭,或是期待自己被这份“目光”所看见,一如舞台上方的聚光灯打在身上。而实情不过是,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得不把自己那一份“目光”交付出去,用来成全类似一位高大上的女神的温润眼光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