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东霓》

2014-05-17 11:21:20   来源:阅读之美   点击:

  读完《东霓》的那个晚上,我做了一个悠长的梦。在那个梦里我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,那是那个城市普通的一个角落,一排低矮的平房,隐藏在一个巨大钢铁厂无数厂房的后面,一排排的房子像一块块的脱了皮的记忆,梦中的我觉得自己很勇敢很勇敢。

  我和笛安出生在同一个城市,山西的太原,也就是她笔下的龙城。其实如果你查找一下,这座城市还有其他的名字,比如并州。这些名字其实都不太被使用,龙城也是在多年之前,城市庆祝它2500年生日的时候,才被大家熟知。你也许会感叹它已经存在了很长的时间,其实这样的大龄城市在中国比比皆是。

  看过笛安所有的书,如果臆想里面有真实的情节来推断,我家和她家好像还离着不远。这真的是一个有趣的事情,这也注定了,在我看到她笔下那些在这座城中发生的事情,我就感觉它们确实发生过,就在我的周围,它是真真实实地存在,它不是虚构,它确实就那么发生过。

  我之前的家就在那个钢铁厂附近,钢铁厂据说是抗战的时候德国人建造,恰好建在了城市的上风向,可想而知它的污染程度。我的母亲就在钢铁厂里工作,每天跟许多的钢材原料和绘图工具打交道,父亲是警察,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钢铁厂提供的宿舍里,将近二十年都在这里。我小学就在钢铁厂的子弟小学,初中就在钢铁厂的子弟初中,直到高中才离开了太原到了其他的地方。我的年少、最初的青春、曾经的梦想时光,都在这里度过了。小学和初中就在宿舍的旁边,两所学校紧邻,只隔了一个铁栅栏,小学时候校舍新建,曾经还在初中的临时教室里上课。小学的班主任每周的几天去初中的教师澡堂里洗澡,然后回到教室里对着教室前门的那扇小玻璃擦很浓香味的护肤霜。每天上学,我只用下了楼右拐,走不到300米就可以到自己的小学,初中的时候只要再直走200米。所以你可想而知,那个时候我的生活,是狭小和乏味的。

  西决和东霓,还有他们一大家子的事情就发生在这座城市里。我曾经很恨它,说不出来的缘由,或许是因为它并没有美丽,没有湛蓝的天空,没有成片的绿地,更没有我一直向往的大海,儿时的我,曾经不止一次想着要早早地离开它,去一个有蓝天、有绿地、有大海的城市生活。曾经老师对我们说过,如果你穿着一件白衬衣走进钢铁厂溜达一圈,出来的时候衬衣上都会附着一层薄薄的黑色颗粒,洗都洗不掉,袖口和领口都是黑的。我当时吓坏了,回去跟我妈妈讲,她哈哈大笑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因为这个厂子,这座城市的污染全世界闻名,很少看到蓝天,街道上再怎么清扫都是一层厚厚的土,衣服永远感觉都是脏的,有时也会闻到一阵说不出味道的气味。所以你应该知道,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我,还有那些人,有时确实很无奈,又没有办法。

  说了这么多关于这座城市的事情,其实就是想说,如果比起那些不在这座城市生活过的人来看笛安的小说,我会有更加直接的感受,或者说是错觉。错觉就在于我一度相信它是真实发生的事情,这种感觉,在我看《东霓》时尤为强烈。

  有朋友对我说过,《东霓》写的足够狗血。相对比她之前的小说,最近的《西决》,最开始的《告别天堂》,还有我妈妈非常喜欢的《芙蓉如面柳如眉》。《东霓》的情节确实没有那么温婉,而从语言上看,也确实更加直截了当了一些,所有的感受、情节、人物的刻画,都是那样的直接和干脆,而那些家长里短、直接和间接的矛盾,也都在笛安的笔下,变得很显而易见。

  但我必须要说,《东霓》,就是要这么写,才够劲儿。

  笛安曾经说过,这是一本她写的畅快淋漓的小说,所谓的“畅快淋漓”,也就是她写的很直白,她愿意写的这么干脆和世俗,因为东霓,就是这样的一个人,她不愿意遮遮掩掩,更不会像西决那样将自己的所有都隐藏在下面。东霓是一株鲜艳的玫瑰,是可以刺到人,但不会突然袭击,只有你想突然靠近,她才会以为你要伤害她,才会让自己所有的锋芒全部显露出来,变做那些尖刺。于是你怎么会说,这样一个敏感、直接、有炽热的爱恨的女人,用温婉和回旋来形容呢?

  我必须想说,我的舅舅就是一个像西决一样的人,恰巧的是他也是中学的老师,不过教的是政治。也不幸的,他和她的“陈嫣”生活了很多年,当然,她不是“唐若琳”,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。我妈妈跟我说,当年是舅妈追的舅舅,每天堵在他的宿舍楼下,就为看他一眼或者是吃顿饭。当然,当她以胜利者的姿态领着她的战利品回到我姥姥家时,那种眼神里无法掩饰的骄傲和窃喜,让我姥姥一下子对这个新媳妇没有了好感。

  舅舅就像是西决一样隐忍的人,他永远是一个调停者、一个观察者,妈妈十分疼爱他,但曾经的我却有时瞧不起他,我会觉得他懦弱、觉得他小气,觉得他没品位,我也敢对着他大吼大叫,我小的时候他还估计板起面孔说不许这么对老师,而当我又长大一点的时候,他也只是看着无奈的笑。曾经在大年初三的时候,我家人请全家人吃饭,我爸爸和舅舅都喝多了,爸爸竟然把舅舅骂哭了,骂他不上进,三十多岁还是一个普通的老师,没有作为等等。过去了这么多年,舅舅都四十多岁了,依然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。

  所以,在看《西决》的时候,我是有一种心疼的感觉。而在看《东霓》的时候,是揪心的感觉。我没有从自己的家族里找到一个和东霓类似的人,但我宁愿相信她是真实的。我刚拿到书的时候恰好周末,开始看了一小部分,然后做自己的事情,发现根本无法专心(我并没有看杂志的连载),之后又看了一半,然后又去做事,但是心里总是想着,身体在做事情,可是灵魂依然停留在书中的某一页某一个情节,直到晚上早早睡下,全部看完,才感觉终于找回了自己。

  其实在看书的前半部分的时候,我就感觉东霓对雪碧来说,不仅仅只是姑姑。因为按照东霓的性格,她有了一个成功,不会再带一个累赘。直到书的后半部分我才证实了自己的想法,我其实几乎要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断想,甚至在那句“弟弟不在了,还有我,妈妈。”的时候,我都告诉自己,是雪碧认了东霓做了母亲。

  我是有幻想的,在我知道东霓告诉三叔她不是不想去上大学,而是不能的时候,我都没有觉得她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情。我不想再让东霓背上什么曾经难以回首的往事,更不想让东霓和西决还有那一家子的人知道那些她不愿提及的事情,但事情总是无法始料,也无法预计。

  果然如此啊果然如此。

  东霓是一个猜不透的人,她是很多人的结合,也是很多人的翻版,她的人生当中,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不愿意和不服输,也包含了我们愿意为止倾倒的理由,不然冷彬是不会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。冷彬是一个必须出现的人物,东霓需要有这样的一个人来暂时安慰自己,就算东霓最后歇斯底里地对他说,只是玩儿,不合适就一拍两散。我都无法否认,东霓爱他。

  那东霓不爱热带植物吗?不,爱。是的,她也爱他。谁说不能够同时爱两个人呢?这种爱,一种是带着浓烈的恨和不甘。一种是带着心疼和怜悯;这种爱,一种是需要迸发出激情来维持,一种是犹如曾经童真时候的小心;这种爱,一种是需要用更多恨来支撑,一种是需要风花雪月的心情;这种爱,一种是在曾经落难时的搭救和逃离,一种是在回归之后需要的安宁。这种爱啊,不同的类别不同的感受,唯独的出发点,是东霓的内心。

  要的太多了,要的太多了,最后往往什么都得不到。

  我也有一大家子的人,如果让我来写那些故事,或许比不上笛安小说,当然更无法写出。但单凭故事来说,估计也能写出好几本。我必须要说另外一个巧合,我的舅舅,也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“西决”,也不是姥姥的亲生儿子,但也没有小说中那么离奇,舅舅是姥姥弟弟的儿子,我也有一个小姨,也是姥爷从老家带来抚养的养女。只有妈妈和大姨,是姥姥亲生的两个女儿。

  值得庆幸的是,姥姥对这四个儿女,都是一样的疼爱。舅舅和小姨也都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且丝毫不介意。但之前是否介意已经不是我所了解的真实了。曾经我和舅舅,还有表弟回到老家去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,第二天下了好大的雪,我和表弟在雪地里走,我突然问,你知道你爸爸不是奶奶亲生的吗?他说知道啊。我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,他说,好久之前就知道了。我又问,那有什么感觉?他说,没感觉啊,不一定非要有血缘才能做亲戚啊。

  直到今日,当我看到《东霓》中南音一模一样的话,我才猛然想起了弟弟也曾经说过。所以,西决,你不用在意什么。确实血缘不能够说明什么,你看看东霓那一三口的极品生活,你就知道你是幸福的,也必须是幸福的。我相信,在你经过了一年地震灾区的洗礼,在你看到那么多感人至深的画面,在你看到那些互不相识的人彼此帮助彼此关爱的时候,你明白了,你肯定明白了,血缘仅仅是维系一个关系、或者说一个称呼的充分不必要条件。

  有人说笛安让西决离开的安排太过刻意了。但是,西决的离开本身就是刻意的,他要逃避,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吗?但这样的安排也并非刻意,他会让西决明白很多道理,在大的灾难和大爱中,知道了自己,放下了心结。最后的那个微笑,已然说明了一切。

  南音和雪碧,还有可乐,包括成功,三叔三婶,还有其他的那些多人,你们都是看过这一切的那些真实的人。虽然有的可能无法理解,但我相信,你们都是那么好的人,一定会理解的,一定会。

  记得《圣经》里说,没有好人与坏人,只有善念与歹念。

  我一直都相信,无论是怎样的意念或者是理由,都应该得到救赎和原谅,也更应该帮助那些无辜的人和伤痛的人,一如东霓,一如西决。

  不管他们曾经做过什么,但最终选择都是一条善良的道路,理应得到善意和美满的结局。

  我写了太多,都算不上一篇合格的书评了。但我想说的依然有很多很多,我十分愿意拿出自己的故事讲给东霓、西决他们一家子人听。你看,我又把他们当作是真实的存在了,不要怪我,我不是矫情,也不是做作,我只是真的这么认为,你不得不承认,他们的缔造者——笛安,你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。

  在我看书的时候,我没有在看,是在听,我觉得有一个人,就坐在我的对面,我们隔着一张桌子,我坐在左面,她在右面。桌子上放着水,放着烟,放着打火机和烟灰缸,还有纸巾。我用手支着头,怔怔得看着对面的人,听她娓娓道来那些故事,中间我让她喝水,为她点烟,我没有说话,都是她一个人在慢慢得讲,讲到那些支离破碎的事情,我看到她眼睛红了,于是拿起纸巾递给她,她摇摇头,说没事。

  没事,这其实仅仅只是一个故事。

  故事和真实的故事,差别就在真实二字。如果我愿意相信,那么就是真实。最后她说,酒逢知己千杯少,我干了,你随意。我曾经自己说过多次这样的话,我干杯,你随意。那些世俗之中的事情,比如我们的生活,比如我们所见过的故事和那些亲人,在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考验之后,已经完全褪去了曾经的弱小和懦弱,一如西决,他肯定在之后的日子里,会逐渐的强大起来,责任和负担随之而来,但他肯定可以背负得很好,他会容纳下别人的缺点和那些不甘,暗自内心当中有当初的天平和限制,不再学着逃避和隐忍,而是学会了担当和直面,这才是最后的终途。

  愿我来世,得菩提时,身如琉璃,内外明彻,净无瑕秽。

  无论是真实存在的我的家人,还是那些笛安笔下的故事,彼此交叠,最后我都愿意放在心底。那么多的人,热热闹闹是曾经,平平凡凡是现在,清清淡淡是将来。他们相处得体,偶然被人想起,犹如偏僻深山中幽幽湖泊,长期无人问津,但是也有偶然路过的行人,震惊于它的美丽。而时间也仅仅剩下幽幽溪流,蜿蜒在青山之中。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。

  很多人都说,这个世界这么拥挤,不管你在哪里,无论你有过怎样的故事,都会有一个开端和缘由,人生的表象是热闹和喧嚣,一如东霓,但你又怎能不明白,她也向往着一份平静安宁的生活。这些都有一个背景来衬托,好让那些独自荒凉的孤独,有一个依靠,不会刹了那些良辰美景。

  不用想着逃避,如果被刺痛,也要承受。生活的故事,就是那些不断的刺痛和不断的愈合。

  你想到的东霓,就是扎手之后那种浓烈的芬芳的娇艳。

  盛年不再来,一日难再晨。

  及时当勉励,岁月不待人。

  每个人都没有错,每个人都有理由可以原谅和相信别人。笛安、东霓、西决、南音、成功,雪碧、可乐,还有我的姥姥、舅舅、舅妈、妈妈、小姨……

  你们懂的,对不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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